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孝子不匱,永錫爾類(白話文)

  思魯:「父親,最近我在學習《莊子》,書中說『莊子喪妻,鼓盆而歌,視天地為棺槨(guǒ)。』莊子的妻子去世了,他好像沒有絲毫的傷感之情,反而覺得是一件大喜事;孟夫子亦有言曰:『夭壽不二』;可《蘭亭序》中,王羲之揮毫而就『一死生爲虛誕,齊彭殤(shāng)為妄作』。生死壽夭之事,我們究竟應當如何看待呢?還望父親指教。」

  顔之推:「思魯,你要知道,死是每個人必然要經歷的,無法避免。我十九歲的時候,恰好遇到梁朝的動亂,在那期間,直面刀劍的經歷也有很多次。蒙受祖先庇蔭(yìn)的福氣,僥幸能夠活到今天。古人說:『人能夠活到五十歲就不算短命』。現在我已經六十多歲了,所以心胸坦然,不再為餘生而感到憂慮。我以前就患過類似中風的疾病,常常懷疑自己很快就會死去。

  愍楚、遊秦,你們都過來,爲父今日要把素來的感想,都告誡於你們。思魯,至於莊子遇到生死大事時那般逍遙灑脫的心境,並不適合於所有人。

  你們先祖父、先祖母的靈柩(jiù)還沒有運回建鄴老家安葬時,只是像客旅一般地暫時被葬在江陵的城郭東邊。元帝承聖末年,我在揚都向皇上奏請,計畫將先父先母的靈柩遷回家鄉安葬。承蒙皇上下詔賞賜白銀百兩,我用這些錢在揚州小城郊的北邊燒製墓磚,准備建墓。卻又恰巧遭遇本朝的淪亡。像這樣遷徙(xǐ)流浪的數十年間,我幾乎斷絕了還鄉的希望。

  現在國家雖然已經統一了,可是我們的家境卻變得很貧窮,也沒有什麽辦法來籌措這些祭祀安葬的費用。況且揚都現在汙穢殘破,幾乎沒有遺留下來什麽東西,將靈柩遷回地勢低下潮濕的地方安葬,不算是好辦法。爲此我常常責備自己,感到錐心刻骨般的傷痛。」

  

  思魯:「父親,孔夫子曾説:『禮儀,與其隆重,不如節儉;喪事,與其和易,不如悲戚』,祖父祖母的靈柩雖然未被遷回家鄉安葬,但您對他們的悲思感念之情,孩兒都看在眼裡,他們二老在天有靈,也會感到安慰的。還望父親不要過度自責、遺憾,要保重身體。」

  

  顔之推:「思魯,『喪,與其易也,寧戚』。等我百年之後,你們處理我的後事,也要一切從簡。現在我已年老又病痛纏身,一旦我雙臂一伸過世了,哪裡還會要求你們用周備的喪禮來料理我的後事呢?只要將我的身體清洗乾淨就夠了,不必勞煩大家舉行招魂的儀式,入殮時也只要給我穿上平常的衣服就可以了。你們先祖母去世的時候,各地正在鬧饑荒,我們家裡也很窮困,兄弟幾個又還幼小,所以裝殮先祖母遺體所用的棺木及其它器物都很簡陋。

  所以,我的棺木只要用二寸厚的松木製成的就可以,棺內除了我穿戴的衣帽外,其它的一概不需要。墓地上也不要有很高的土堆,如果怕子孫們將來祭掃時找不到,只要在墓地的前後左右修築一道矮墻圍起來,再做一個你們都可以辨認的記號就夠了。每年的祭祀,只要擺上白粥、清水、乾棗等東西就夠了。

  你們如果違背我的心意,在祭祀我的禮儀上超過你們的先祖母,那就是陷你們父親於不孝的境地,對你們來說,會安心嗎?至於請僧侶來誦佛經,讚揚死者功德這種事,要以你們力量能辦到的為限,不可因此而耗盡日常生活所需的錢財,反而自己受凍挨餓。每年按照四季的節日來祭禮先人,這是周公、孔子所遺留下來的教化,目的是要人們不可因雙親一過逝,便將孝道忘得一乾二浄。

  至於宰殺牲畜來祭禮先人,反而會增加他們的罪過。如果想要報答父母無窮盡的恩德,那麼當霜露下降時,至誠感念雙親的離世,在一年四季的節日裡供奉些齋飯,還有七月十五日盂蘭盆節的齋供,也希望你們不要忘記。孔子在埋葬雙親的時候說:『古代的墓地上,是不積土堆的。我是一個四處奔波的人,所以不能不在父母的墓地上做一點記號。』因此就積上了土堆,有四尺高。

  所以說,君子為了適應時世而實踐其理想,也有不能夠守護先人墳墓的時候,更何況有時還身處多事之秋,被時勢所逼迫啊!我現在旅居他鄉,行蹤像浮雲般飄忽不定,真不知道哪裡才是我葬身的地方。只要我一斷氣便就地埋葬即可。你們應當在傳授德業,宏揚聲名等事上盡力,不可以因顧慮父母所葬身的地方,反而耽誤了自己的一切。」

  

  思魯:「父親,孩兒明白了。曾子説:『慎終追遠,民德歸厚矣。』子女不能因父母離世便疏忽孝道,但孝心也不一定要通過奢侈的喪葬和繁雜的禮節來體現,關鍵是要常懷感念思悼之心,記住父母生前對自己的諄諄教誨,在必要的節日予以齋戒祭祀。砥礪德業,建立聲名,方爲要務。父親教誨,孩兒謹記於心。」

  愍楚:「父親,孩兒記住了。」

  遊秦:「孩兒也記住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