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吹盡狂沙始到金

  供稿人:王春生

  來佛寺是歷史文化很厚重的一所寺院。文化大革命之前,寺院建築氣勢宏偉,非常莊嚴。三尊石佛遠近聞名,院子裏碑石林立,上千年的松柏有好多棵。建國初期,好多國家領導和解放軍將領都曾經到寺院參觀。五十年代中期,當時的住持僧印藏法師曾作爲泌陽縣(當時社旗縣還未成立)佛教代表出席中國佛教協會召開的會議,受到朱德委員長的親自接見,和多位老帥都有過合影(文革中被毁壞了)。

  大黑老和尚還在來佛寺住過二三年,具體時間我記不準確了,也就是建國後的前幾年。他是海賢老和尚的師兄,兩個人關係非常好。那時候我們整天纏著他講故事,人家那眞是稱得上才辯無雙。往院子裏的石板上盤腿一坐,我們圍成一團,聽他講前朝古代、抗日戰爭時期的故事。那老和尚眞厲害!我們正在圍著聽他講,聽到寺院牆外有動靜,我們説:「是不是有客人來了?」大黑老和尚説:「不用管他,是個剃頭匠從這兒路過。」我們跑出山門一看,眞是個剃頭匠。所以個個對老和尚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
  有一年大年初一凌晨,許多村民來寺院燒香,忽然從大雄寶殿裏飛出一個火球,往東南方向越飛越遠。過了一陣子,火球又飛回來,到大殿門前消失了。這件事和我歲數差不多的人都知道。

  接著就又發生一件奇事,從釋迦牟尼佛石像的手心裏出來一條如筷子長短的小蛇,當家師把他放在了一個周邊有棉套保暖的銅茶壺裏。很多家裏有病人的人疊一個紙包向小蛇求藥,結果還眞能治好病。過了不長一段時間,當家師打開茶壺看的時候,裏面什麼也沒有了。

  一九六六年正月初一,三尊石佛都渾身上下往外冒汗。有些老居士用毛巾把汗擦下來,緊接著就又出了一身汗,直擦得毛巾擰出水來,接了一碗又一碗。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大家才明白,原來這是佛菩薩在向眾生示警啊!

  來佛寺在文革中被毁成了一片平地,三尊石佛也被拉倒砸碎了。連寺院的樹木也都被砍伐一空。寺院的師父們都被安排到生產隊勞動,海慶法師當時就在其中。但可不是單單被逼迫幹活那麼簡單,那會兒動不動就被人戴上高帽子拉出去遊鬥啊。現在我們看著慶公成就這麼殊勝,誰知道他老遭受了多少侮辱打罵呀!

  一九七六年底,海賢老和尚從桐柏山到我們村裏看望慶公,帶回一封海圓法師從北京發過來的信。説文革已經結束了,對宗教政策也即將開放,被毁壞的道場可以準備恢復了。大夥兒得知這個消息後都非常振奮,馬上就開始籌辦恢復來佛寺。

  因爲當時通訊還很落後,我們這裏又很閉塞,所以地方政府對中央的新政策不能及時瞭解到,致使道場在重建過程中困難重重。歷盡曲折,才終於建起東屋幾間草房。沒有佛菩薩塑像,就請了一位畫家在白棉布上畫了一幅三聖像。

  這其中還有個小插曲。那時我太太整天鬧病,看了很多醫生都不見好。有人對我説:「你整天護持寺院,就不會帶她去寺院看看,求菩薩幫幫忙嗎?」我於是就帶著太太到三聖像前去參拜了。沒想到她往下一跪,馬上就説:「我好了。」站起來啥事也沒有了。鄰村有個婦女也是得了醫生看不好的病,聽説我太太在佛像前跪拜治好了,她也學著去拜,結果跪下去站不起來了,好幾個棒小夥子拉她不起來。過了幾個小時後,她自己站立起來,自己説她是學天主教的,來這兒只是爲治病,並不相信佛。這樣一來她自己服氣了,告訴大家説一定要對佛菩薩有眞正的恭敬心才能受益。那時候汽車很少,我騎自行車到桐柏山去請海賢老和尚前來主持道場,賢公説他正在準備恢復塔院寺,於是派了四個弟子先到來佛寺常住,他只是偶爾過來住一段。老和尚不喜歡麻煩人,塔院寺距離來佛寺大約一百二三十里的路程,他老總是徒步走過來。雖説那時候他身體還棒得和小夥子一樣,但畢竟也是七十好幾的人了,我就跟他説:「師父您不要自己走著回來了,啥時候我騎車子去叫您,您再回來。」

  後來我們又經過好多磨難,總算爲寺院又要回七八畝地,蓋起了北屋幾間房子,就是現在的大殿。賢公眞正到來佛寺常住應該是在八一年時候。

  我記得大約就是八一年秋天,人們都在耕地準備種麥子了,我從街上回家路過寺院,看到賢公和慶公兩人正在地裏忙活,一個拿著鐵耙子在刨,一個拿著鐵鍬在挖。我看得心裏特別難過,叫他們馬上停下來。賢公説:「這若不抓緊翻翻土,那就要耽誤種麥了。」我埋怨他們説:「你們有啥活去找我,我哪能讓你們作這樣的難哪!」賢公説:「你們也是個人家,不能啥事都麻煩你。」我説:「您以後不能再這樣説了,有啥事一定要去找我,我任憑自己的活放那兒,也要先給您幹了再説。要不然人家都知道是我帶頭把您請到這兒來的,結果讓您到這兒受罪來了,我這護法還要不要臉了?你們誰也不許再刨了,我現在就回家牵牛過來犁地。」

  慶公爲人特別厚道,村民們不管誰有事,他都是盡心盡力幫忙到底。若是論起勤儉,那慶公也不次於海賢老和尚。那時候公路還都是土路,一下雨就被軋壞,所以經常能看到慶公拿著鐵鍬去修路。並且慶公那人是不喜歡説一句閒話,更不會自己誇功勞。幹活回來晚了就吃點涼飯,有時候連涼飯都沒有了,就啃點涼饅頭。所以把當時的鄉政府領導都感動了,開會時候號召全鄉黨員幹部都向來佛寺的海慶師父學習。

  寺院以前清苦得很啊!趕上佛菩薩誕辰之類的香節,寺院來人多了,就要到村上去借鋪蓋。就連慶公往生時候,連一件像樣的僧袍都沒有。再加上不斷有些愚癡的人經常在寺院捣亂,好幾件幸存的珍貴文物被盜,耕牛被人偷走,功德箱的鎖不知被人撬過多少回。一般人不知道,賢公在來佛寺常住這些年眞是受盡各種苦難哪!也就近十幾年,才總算熬出點頭,情況有所好轉。

  説起來也是眾生的福報,慶公不但圓滿成就了,還留下了肉身,這個教育意義很大呀!不過也爲此鬧過一些笑話。大約是在二〇〇〇年前後,南方有幾個人到寺院找到海賢老和尚,跟老和尚商量,説來佛寺太簡陋了,太委屈肉身菩薩,他們願意給寺院拿五萬塊錢,然後把慶公的肉身帶到南方的大寺院供奉。賢公也非常有智慧呀!沒有直接拒絕他們,而是對他們説:「我不是開天闢地就在這個寺院的,做不了這個主,你們到村上去找王春生居士,寺院是他主持重建的,你們要跟他商量才行。」這幾個人眞的可聽話,找我商量去了。我聽他們這樣一説,是又氣又笑,就答覆他們説:「不要説給寺院拿五萬塊錢,你們就是把那一百塊的給我們拉來三火車,把來佛寺的殿堂都用純金打造,我們也不可能把慶公肉身交給你們的……」後來又有過幾回這樣的鬧劇。印志法師在這兒當家之後,我就提醒他,一定守好慶公的肉身,可不要讓這些敗類給偷走了。假如你把慶公肉身給弄丟了,那人家肯定要説是你把慶公給賣了,這些居士們都不會原諒你。搞得印志法師壓力也可大了。

  現在老法師講經講到了來佛寺,寺院馬上聞名全球了。但是印志法師頭腦還是很清醒的,他説:「這就是先輩們講的『前人栽樹,後人乘涼』啊!我們本身無德無能,全都是兩位老和尚的福德庇蔭,是老法師的慈悲提攜呀!我們若不想著報答師恩,反而自以爲個人有多麼了不得,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,那這次來佛寺出名就是禍事啊,能把我們都給活埋了。」我想只要印志法師一直保持這樣清醒的頭腦,不論寺院名氣再大,咱還像以前那樣踏踏實實修行,把來佛寺的優良傳統給繼承下去,那我們這一方的眾生才算是眞的有福了。

  (因緣生按)南無阿彌陀佛!以上是末學根據王春生老居士講述而作的筆記整理。末學隨著老居士的講述而回望來佛寺半個多世紀的歷史之時,心中就一直如潮水翻騰,讓我不由想起了唐代詩人劉禹錫《浪淘沙》詩中的一首:

  莫道讒言如浪深,莫言遷客似沙沉。

  千淘萬漉雖辛苦,吹盡狂沙始到金。

  來佛寺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,遠不是這一篇文章可以道盡。不過古德也曾講過:「麗水良金皆待冶,崑山美玉總須磨。」佛家所謂「聚魔煉聖」,亦云此理。

  師父上人曾經講過:「護法的功德要超過弘法的功德,弘法的是菩薩,護法的是佛。」皆因有王老居士這樣的大德盡心竭力護持正法道場,才成就了如此不思議的僧寶。故而末學借此對老居士頓首一讚,略示無限之敬意。